每次临近过节,一想到可以去外婆家,我心中就无限欢喜。无论元宵节、清明节、端午节还是中秋节,她都会提前打电话约我们回去吃饭。在我的记忆里,从小到大,去外婆家过节总是高兴的,一大家子聚在一起,大人们聊天,小孩们一起闹腾,何况在外婆家还能体会不一样的“节日”。
去年过年前,大舅在群里喊了一句要做小米粑,问我们有没有空回家。正巧我放假在家,又动了曾经想亲手做小米粑的念头,于是坐二姨家的车一起回去。
当我们匆忙赶回去的时候已近中午了,一进门小米粑独特的清香味就扑面而来,我感受到了热火朝天的氛围。可不是嘛,厨房里外公正卖力地往灶里添柴火,再看那灶台上的十格蒸笼热气腾腾,显然里面的东西快熟了,外婆正在旁边往空蒸笼里摆做好的米粑,一圈圈一层层从里往外绕。她看到我们来了很高兴,忙招呼我们去吃已经蒸好了的小米粑。
绕过厨房,走到后院,我才知道这次真的是声势浩大啊!左手边的屋子里有一个大竹筛,占了大半间屋子。竹筛上放满了已经蒸熟了的小米粑,竹筛是放在两条长板凳上的,竹筛下是大篓筐,里面都是冷却了的小米粑。后院的另一间屋子里有五六个人在忙着。
“还是热的,要趁热吃。”外婆拉着我的手说道。我和表妹上前小心的撕下两个,两个人傻乎乎的一手拿一个,都特别不好意思。
这时二姨却拿着一碗剁椒酱来了,“想吃辣的过来啊。”我和表妹又急急地跑过去,“你们两个像是三百年没吃东西了,一个样。”她一脸嫌弃,又觉得我们有点好笑,脸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,最后只说了一句“赶紧吃,吃完了就去干活,今天来这儿可不是光吃不做的。”
我和表妹赶忙应下,表示今天会尽全力帮忙干活儿的。走去另一间屋子里,就看到几个舅舅舅妈在印粑。大舅在奋力和面,和面的时候讲究力道和把握水的分量,要求面不能过硬,要适当软糯,这样在进行第二道程序的时候就不会因为面太干而出现干裂的情况。他把已经揉好的大面团交给了五外公家的小舅。小舅把大面团粗略地搓开,揪下一段一段拳头大小的小面团,另外三个舅妈则把面团放在米粑的模具上,摁紧后翻面用力拍出,两个不一样图案的米粑就成型了。
我正纳闷今年怎么来这么多人,外婆就说除却我们,五外公家的舅舅舅妈们也来了,今年都合在一起做,所以都过来帮忙的。“他们家里都没有印模,一家要一点,做起来又麻烦,干脆到我这个大嫂这里一起做了,我就让他们过来了。”外公是曾外祖母的大儿子,姥姥去世以后,几个大家庭的关系也没以前那么密切,但外公外婆还是有什么事都想着所有人,包括做小米粑。
我想起了去年暑假的时候,回家看望外婆,那时候就说要一起做小米粑来着。外婆前年过年时生了一场大病,做了手术后一直在调养身体。
外婆家是一幢二层半式,有前后院子的楼房。这“半层”就是间矮屋子,充作储物间,另外一半则是空着的阳台,平时用来晾晒农作物。平时没有人会踏足这间阁楼,它被一把满是锈痕的锁锁住了。在我眼里,它很神秘,小时候我从未进去过那里,我总是对未知的东西着迷,比如阁楼里的那些稀罕物件。
那间小阁楼我只跟着外婆进去过一次,高考完的那年夏天,我回外婆家过暑假,外婆喊我帮她拿东西,就带我去顶层打开了阁楼。
第一次进去,抬眼望去,只见阁楼里的物件随意摆放着,几口红漆木制的大箱子堆在地上,上面放着二十多层蒸笼,积累了厚厚的灰尘,在角落的桌子上,还堆满了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模具。
我问外婆“这是什么?”“这是做小米粑用的。”
小米粑是每年冬天我们这都能吃到的,爸妈经常从外婆家装满满一大袋,拿回家来放进一个小水缸里用水泡着,每次煮面吃的时候都会放入几个,平时嘴馋了还可以油煎小米粑,撒上盐或糖,就是一道美味的小吃。
我对吃的不陌生,但怎么做吃的就不是我的强项了。看到这些就想起了小米粑的美味,我央着外婆教我做一次,好尝尝鲜,解我口馋。外婆却说要等到冬天才做,“过小年的时候,你几个外公家都要的,还有你家,你姨娘们都要,到时候有的忙活,一天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完。”
是的呀,每年过年前外婆总会给我们一些,这好像是过节的惯例,我喜欢过节,更喜欢过节的气氛。我喜欢去外婆家时,姨娘舅舅们都集聚一堂,和乐融融的温暖;喜欢外婆熬的汤,还有她亲切的关怀;喜欢大舅的调侃,他总是一见面就说我长胖了,次次让我心情郁闷,谁让我是真的不瘦呢!哼!
外婆总跟我讲,过节就去她那儿,“没事儿多来烦烦我这个老人家,来我这歇歇脚。”可我平时总是忙的,以前忙着学习,难得去一次;现在忙着休息,懒得跑一趟。只有过节的时候,跟着爸妈,匆匆去一趟。我们会赶在中午前到外婆家,吃一顿饭,一家人围着坐,唠唠嗑。
想着这些事,我总觉得时光匆匆,有太多的美好想留住。
这边舅妈已经在喊我们去帮忙了。外婆说你和你表妹是最应该来体验体验的,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,现在很少有人做这个了,大家伙都直接买机器做。“多拍几张照片留下来,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亲手做了。”她笑道。几个年轻人听从两个老人的指挥,一切都有条不紊。
我拉着表妹去选模具,木制的印模,整体是长方形下面衔接一块手柄,背面是光滑的,写着“李旭”,是我外公的名字,正面是两个的凹进去圆形,深度约一厘米,里面雕刻了各种各样的图案,有花开富贵、鱼跃龙门、蜜蜂戏蝶等。我和表妹各拿了一个模具加入了他们。印花的过程非常嘈杂,也很“暴力”,整间屋子都是印模拍打的声音,拍打的时候得快、准、狠。我和表妹时不时地到厨房溜达,已经吃了几轮了。
外公在厨房坐镇,并没有苛责我们的行为,他略显疲惫,外婆说他早上五点就起来准备了。我想到童年的时候,我们表姐妹们没有一个是不怕他的。
外公最讲规矩,尤其是餐桌上的规矩。吃饭时出现座位不够的情况,小孩子是一定要谦让的。外公外婆子女多,常常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吃饭,桌子太小,我们孩子就只能在旁边另外凑一小桌吃饭。吃饭时讲究的礼仪也很多,右手执筷,拿汤匙时必须放下筷子,我经常一个不注意就引来爆栗。还有饭前饭后不喝水,不能在一个碟子里反复伸筷子等等。
外公最爱唠叨,尤其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。外婆常说,这一生都是在外公的唠叨中度过的。这个菜盐放多了,太浪费;盐放少了,这么淡怎么吃?冬天烧炉火的时候,添柴要适当,不然我们又要听到他在叨叨:烧柴人不知砍柴人的苦!每年我们回家过年,总会有一个瞒着外公开的“小会”,全体家庭成员“控诉”外公的“吝啬”。
外公是一个固执了几十年的老头,我们习惯了他这样,也希望他能一直这样。
傍晚的时候,外婆照例给了我们两大袋小米粑,让我们吃完了就回去拿,叮嘱我们回去的路上小心,等等,她总有为旁边人操不完的心。
夜幕降临,附近的村落已有零星的灯光亮起,我们满载而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