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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沁湖文艺】《文侠,我的外公》第二章 横刀夺爱 01.娇宠戾女

作者:汪忠杰编辑:李芳发布时间:2018-05-18浏览次数:

孝感的这位肖县长,算得上三朝元老,是个不倒翁式的人物。在大清帝国时,他便是孝感的县太爷,那时称作知县;至北洋政府时,还是县太爷,只是称谓改作知事罢了;如今在国民政府青天白日旗下,仍岿然不动地坐在县太爷的宝座上,只不过官名又一次更改为县长而已。

肖县长官运亨通,原该百事大吉,万事如意。不想,偏有一大憾事,年过半百,却膝下无子。

老天爷对他还算仁慈,终归赐他一女,女儿名唤芝华。芝华倒是生得聪明灵秀,眉眼模样也极标致,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。这个独生女儿,县长夫妇视为掌上明珠,从不拘束,一味娇宠。

芝华任性胡为,淘气异常。时长日久,其言谈举止,着装行事风格,渐露男儿端倪。县长夫妇看在眼里,喜在心里,可不遂了他们渴慕儿子的心愿么?

渐渐地,她身上的阳气愈来愈重,野性越来越足。县长夫妇不觉有碍,反觉可爱,愈加娇惯无度。久而久之,她骨子里便生出一股飞扬跋扈、唯我独尊的霸气。

平素又喜女扮男装,舞枪弄棒,无事便骑马满街闲荡,遇见不平,即拔剑相助。百姓见她如此骄横野蛮,有时又惩奸除恶,扶弱抑强,只觉得爱也不是,恨也不是。背地里送她一个绰号——女霸王。

民国时期的孝感,婚嫁之事,仍袭清朝旧习,皆由父母做主,听信媒妁之言。因芝华身上阳刚气十足,阴柔气匮乏,极不符合人们的审妻标准。与之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或富商巨贾,皆嫌她太野,不够温良。而愿意巴结她的平民小户,她又嫌人家不配。挑来拣去,终无合意佳婿。

芝华还有一大瑕疵,使她这个婚姻困难户更是雪上加霜。因幼时染上天花,愈后却落下一脸麻子。就这一脸麻子,大家背后又叫她麻姑。“肖芝华”这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倒叫人忘却了。

光阴荏苒,一晃便二十出头。那时的女孩儿,十三四岁便要嫁人。年满二十的她,连个婆家都没着落。按时下的说法,她就是老剩女。

肖县长夫妇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,四处求人托媒。县长拼着老脸,请托官宦幕僚帮忙物色。夫人则广泛发动群众,地毯式搜索。将其三朋四友、五叔六舅、七姑八姨皆招至门下,求其扩散择婿信息。

一时间,有关麻姑招亲的传言在孝感城铺天盖地。各类真假媒人纷至沓来,县府后院,门庭若市。县长夫妇喜上眉梢,总算松了一口气。父母筛选后的候选人简历送麻姑定夺。麻姑看了几个简历,说:怎么个个吹得天花乱坠?可见媒妁之言不可信,必得我亲眼目睹男方。

父母无奈,只得依她。麻姑是出了名的女霸王。候选人闻之胆怯,哪里敢去县府面试?纷纷撤回自己的简历。顿时,县府后院又门可罗雀。

消息传到省城,有几个纨绔子弟听说这等趣事,甚觉刺激,便相约前去嬉戏。这帮极具优越感的膏粱哥们儿,衣冠楚楚,骑着高头大马奔向孝感城,佯装接受麻姑的检阅和挑选。他们只想耍弄麻姑,令其出丑。可几番文测武试后,这帮哥们儿却落荒而逃,一个也没入麻姑的法眼。

麻姑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,常自诩文比卓文君,武媲穆桂英。自省城来的几个绣花枕头败在手下之后,她更坚信自己是个文武全才。故必得文武全才方可匹配。虽遭瘟神捉弄,落下几颗麻子,但瑕不掩瑜。她告诉爹娘,宁缺毋滥,绝不凑合!

父母见她如此固执,一时心急,便抱怨数落。麻姑打小是被吹着捧着长大的,如何受得了奚落?夜里趁人不备,装了几麻袋银两,叫上丫鬟荷花,及两个贴身小厮文儿和武儿,骑上快马,弃家而去。次日县长夫妇如遭晴天霹雳。后悔不迭,悲痛欲绝,数次悬梁自尽,幸被救下。

麻姑去了何方,是死是活,无人知晓。县太爷的千金离家出走,理所当然成为孝感城的头条新闻。市民茶余饭后,谈论其去向下落。人们根据她平日形骸和作为演绎出N个版本。有的说,她喜好骑马舞剑,一定是学花木兰,弃家从军,南下广州入了革命党;有的说,她爱好诗文,又常跟学堂的先生们辩论,还要什么自由,要什么男女平等,可见是北上京城寻她的异类去了;也有的说,她酷爱新鲜洋玩意儿,动辄跑汉口买那些杂七杂八的,上海的洋玩意儿最多,或许就去了上海……

人们七嘴八舌地猜测。也有幸灾乐祸的。一晃三载,麻姑仍音信杳无。市民渐渐淡忘了曾经的新闻头条。肖县长夫妇痛定思痛,也对寻回女儿,变得心灰意冷。他们自解自劝,权当命里注定无血脉骨肉至亲。便不再强求,不再期望,不再等待。县长秉持不孝有三、无后为大之古训,着人在同宗子嗣中,物色一男过继其名下,以续香火。

那日,肖府大摆筵席,请了戏班响器,庆贺府中添丁。上上下下,无不欢天喜地。宾主正推杯换盏,热闹非常,衙役忽见一快马,径直望肖府奔来。众衙役及家仆忙上前阻拦。

不待众人靠近,马上那英武青年,猛然举起马鞭,在空中甩得“啪啪”乱响,吓得仆役跌跌后退,眼睁睁地让那青年闯至肖府门前。青年勒马驻足,矫健跳下,弃马丢鞭,跨入石府大门。众仆役皆惊慌失措。一奴才忽然惊呼:天哪,是小姐啊!小姐!小姐!我们家小姐回来了……

众宾客忙回头朝抱厦倒厅那边望去,果见麻姑一身男装骑服,英气逼人,正大步流星迈向内庭。众人无不目瞪口呆。又惧怕她闹事,个个噤若寒蝉。县长夫妇像一下子跌入了梦境,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,使劲揉搓眼睛。顿时,酒席大乱,识相之宾客,趁乱悄然溜之大吉。

麻姑昂首阔步,也不言语,笔直走进自己的闺房。几个胆大的家仆,忙跟了过去准备伺候。麻姑在自己闺阁的前厅卧榻上坐了。见几个奴才站在门首,小心翼翼的模样儿,便高声命道:傻站这儿做什么?还不快去传饭?

眨眼功夫,美馔佳肴,琼浆玉液,堆满了一桌。麻姑拿起碗筷,狼吞虎咽起来。家仆见她这般吃相,料她在外头一定吃了不少苦头。她刚吃完,见家仆扶着父母跌跌撞撞地走来。母亲哭哭啼啼,一迭声地叫着,儿啊,乖啊,心肝啊,痛痛啊,娘可想死你呀……

麻姑木然不动,任凭母亲搂抱搓揉,喋喋不休。待夫人略略平静些,县长才与女儿言语。他嘘寒问暖,她概不搭理。县长见她如此沉默,不言不语,与往日判若两人,甚为揪心。也不知这些年在哪里受了怎样的灾难,竟落下这木讷的病症。于是问:华儿啊,老父知你吃苦了,这几年,你究竟去了哪儿呀?

一语未了,只见麻姑横眉竖目,脸拉至胸前,声色俱厉警告:二老若想留我在肖府安身,得答应三个条件,否则,立马走人。

夫妇二人哪敢说半个“不”字,连连应诺:都答应你,都答应你。

麻姑说:这第一条便是不许问我去了何方;第二条不得打听文儿武儿荷花的下落;第三不要再给我托媒提亲。本人夫婿,必得我相中。若无中意的,宁可终生不嫁,做一辈子老姑娘罢了。

父母又一迭声应道:都依你,都依你。

肖县长原有一肚子话要问,哪知才起个头,便被麻姑先发制人,将他的嘴贴了三道封条,让他生生憋了回去。可转念一想,女儿终究安然无恙回家了,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,又觉宽慰许多。

女儿失而复得,弥足珍贵。县长也深知女儿的心病。为讨女儿欢喜,他郑重其事地承诺:华儿呀,老父无能,也帮不了你什么。但有一件,你爹敢打包票,若你相中之人,属本县子民,老父定当助你如愿。

麻姑听了,脸上的冰霜忽然融化了,露出久违的笑容。卸掉冷酷的盔甲,一副孝女模样,上前单膝跪下,拱手抱拳道:孩儿谢父亲大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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